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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资水魂(小说)

日期:2022-4-30(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资江又称资水,属于湖南四水之一,是长江的主要支流。这是一条由南源与北源合流而成的神奇江域,南源即夫夷水,源于广西壮族自治区的资源县,流经湖南新宁、邵阳等县市;西源为赧水,源于城步苗族自治县的青界山黄马界,流经武冈市、隆回县等县市。两水在邵阳县的双江口汇合后,始称为资江。之后又经新邵县、冷水江市、新化县、安化县和桃江县等县市,至益阳市的甘溪港注入洞庭湖。据史料载,资江素有“滩河”、“山河”、“野河”之称,全长七百余里,光有姓有名的滩涂就有九九八十一条,但最长最险的滩涂,却数资水中游安化县境内的崩洪滩。此江峡中间挟有两座荒洲,两岸怪石林立,峭壁对峙,江声如雷鸣般轰响,滩首是淼淼深渊的孟公塘,滩尾是犬牙交错的满天星乱礁滩。

这是一条始终激荡在白驹村船帮人心中,尤其是激荡在祝篙子心中的险滩。

我也是白驹村船帮人的后代,心里头照样有着一个难解的崩洪滩情结。但凡某一件事在某一个人的心中有所纠结,按理都是有着因果或者缘起的,这得先从地缘上说开去——在崩洪滩的上游,约三公里处的资水北岸,匍匐着一座号称已有千年的小镇,叫唐市镇,也有叫它唐家观镇的,前者属于官方名称,只标示在地图上或志书里或辖区公告栏中,而后者却流传在人们的口头,一代又一代口口相传直至今天。从唐家观到崩洪滩这三公里处的中间地段,也是在北岸,还有一条溪流的出口,叫株溪口,溪口上横跨着一座双拱麻石桥,叫联珠桥,这座桥当然也有了些年代,大概有150年,而主修这一座桥的却是株溪口里面白驹村的廖姓族长。崩洪滩下游约五公里处的南岸,也有一座古镇,叫江南镇,规模比唐市镇要大一些,据说这“上三下五”的两座小镇,是始建于同一个朝代,又全都是清一色的吊脚楼,并且连街道上铺设的青石板也是来自同一座山脉。其实这些都并不新奇,在南方的江河两岸,这一类吊脚楼和石板街道多的是,而新奇的是在崩洪滩下游到江南镇上游五公里处的中间地带,有一段名叫“满天星”的江域中,却在三分之二的江心蜿蜒着一条两千多米长的分水堤,堤首处屹立着一座宽三米、长二十八米,形似箭头状的冷峻石矶,名字也很冷峻,叫寡妇矶。而且这一座长堤和名叫寡妇矶的石矶,就是由祝篙子他爷爷一手筹划并亲自率领白驹村船帮人就地取材,炸了江中礁石垒砌而成的。所以在祝篙子的眼里,这座石矶也就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于是我也就完全有理由从祝爹的人生经历中得出了一条无可怀疑的结论来,那就是心中装有崩洪滩、眼睛常盯着寡妇矶的人,老也会老得从容而又坚毅——尽管如今在不远处的唐家观上游,又新修了一座调控江流的低水坝电站,并且在下游的涂滩及河道也得到了有效的疏通和清理,但我仍然地固执地认为,过往的一切却始终如纤痕般铭刻在祝爹的记忆深处,如浪涛般激荡在他的心中,所以他才是白驹村的老寿星中老得最有尊严、也最有人生故事的一位。

若是碰到有人问他,“祝爹,您老高寿?”

他一般都是装聋作哑不回答。在我的印象中,他原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

但对方要是老熟人,他也便只会拈须说一句,“不高,虚龄就百岁而已。”

对方的双目便会一亮,说:“啧啧,百岁老人呐!”

也会有人只在心里惊呼:“哇噻,这篙子成了精呢,一百岁还如此硬扎呀!”

然而对方那目光,又似乎是被他那白发白须白眉毛映得发亮的。但无独有偶的是,他见诸于官方户籍里的名字叫祝高之,而人们在口头上却又都是叫他祝(竹)篙子。祝(竹)篙子这个颇有职业特点的名字,是他那当船帮帮主的爷爷亲自给他取的,因为他爷爷的来历本身就是一个谜。不过现在说出也无妨,祝高之祖籍确实不是本村人,到底是这资水上游哪个县份的,也无人去做过考证,人们只知道是他爷爷祝寿那一代就已经流落到了白驹村,更准确地说,他爷爷是被当时村里的廖姓船帮人从崩洪滩下游的满天星乱礁滩“捡”到的,捡到后,就连同桅杆抬回了村里,一并交给既是族长,也是船帮帮主的我爷爷的爷爷泰昌公了。

泰昌公有两个儿子,长子廖吾远自幼随父入船帮,船上活样样能干,却生性放浪,有一次驾船至湖北汉口与船帮兄弟夜逛汉正街时,居然与此前看上的一个烟花女子私奔后,从此就再无任何音讯,次子吾中就是我爷爷的父亲,他一生从未上过船,留在家中守业,打点族中事务,却把自己的儿子早早地交给了船帮。

这一天是我爷爷的爷爷泰昌公过70岁生日,他早早地就在对河的江南码头离船登岸,去镇上吃了一碗阳春面,虽然家中的生日宴有儿子和儿媳在操办,也会给他做寿面,但他打小就喜欢吃江南镇上的阳春面。他是从一天门渡口过渡船后抄小路翻山回家的,刚好就绕开了满天星乱礁滩和崩洪滩。他在到了能望得见白驹村的山坳上坐了下来,凝视着自家那一栋飘着袅袅炊烟的青色屋脊抽了一袋旱烟,心里还正在盘算着等过完生日之后,自己就弃船回乡,也好就只如晚清名臣陶澍先生的父亲所言,“红薯苞谷蔸根火,这点清福老夫享了”。陶澍的老家就是在下游15里处的小淹石磅冲,也是个出了名的穷山村。但是我们白驹村更穷,是一个典型的鸡肠子村,近两百户人家,依两侧山脚盖木屋而居,六百多张嘴吃粮,人平不足三分田,七分地,好在村口有一条汤汤资水,由青壮劳力组建成船帮,这是祖上人开创的一大明智壮举,被当成非物质遗产一直沿袭了下来。

村里流传着一首民谣:“白驹村人命太贱,七分土地三分田,老幼妇孺做农活,青壮劳力去驾船。”因此说船帮营生无小事,虽然跑长途水运的山货,如棕片、桐油、药材,尤其是黑茶等远航业务多的是,但是千里护航如护镖,帆船飙险滩、过洞庭、入长江,一路上不得有任何闪失,途中一旦有船触礁散板或者沉没,赔款事小,弄不好还得出人命,又得凭添出几户孤儿寡母来。所以领头的船帮帮主就显得尤为重要,既要具备有好的水上身手,更要是一个有毅力有恒心的人方可担当此重任。泰昌公眼下就正是为此事犯难,他必须要抓紧物色下一任船帮的帮主。这一副担子,他原本是早有打算交由长孙我爷爷廖鑫众来承担的,他人品厚道,又在水上历练了近30年,但就在四前年的桃花汛期间,他独自领了一个水手送短途货运去益阳时,却在穿越自己家门口的崩洪滩出事遇难了……

我爷爷的爷爷还有一个次孙子,叫廖鑫淼,虽然撑篙执桨掌舵样样都身手出众,却小聪明太多,为人做事落不到实处,“这是作为船帮领头人的大忌呀!”

泰昌公一路沉思下了山,哪知才进屋里落坐,取出火镰和纸纽欲打火再续一袋早烟,身后一干船古佬就吆喝着进村了。他在堂屋门口远远地望去,但见伙计们正抬着一根长长的桅杆,并且桅杆上好像还爬着一个人。“嚯,这帮家伙,是在搞么子名堂嘛!”正纳闷间,伙计们就已经把桅杆搁在他家的门口了,“恭喜帮主,贺喜帮主,这是老天爷给您过生日添柴(财)啊!”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

桅杆是船的灵魂,捡到桅杆就如同造了一条新船。廖族长手中正握着铜嘴烟枪,连巴了几口才又“噗”地吐出了一串飘渺的浓烟来,这才把一双鱼鹰般的目光投了过去,先是看了一眼桅杆,“啧啧,这个船家了不得,桅杆是每年都上过桐油的!”廖族长在心里暗自赞叹。上过桐油的桅杆坚如铜柱,虽然在江峡中遭遇过礁石撞击和巨浪摔打,却依旧油光锃亮;他继而再看那一条双手双腿如铁箍般搂着桅杆酣睡的汉子,见他衣衫已被激浪狂涛扯成了碎片,人的神情却依旧肃穆而泰然……他这才勾下身去,用两个指头先是往那汉子的鼻孔边靠了一靠,又探了探他颈部的动脉处,故而道:“真是会睡呀!”便回头朝屋里的儿媳喊话,“鑫他娘,你赶紧给煎一大锅老黑茶姜汤水!”然后就又嘱咐身边的两个年轻船古佬说:“喂,你们把他抬进我房间的木桶里去,让他先用老黑茶姜汤好生在杉木桶里泡个澡,祛祛寒气,记得在他醒了后,再给他多灌几碗老黑茶姜汤!”

寿宴照例进行,毕竟是廖老族长兼船帮帮主过大寿,白驹村两百多户人家每户都有当家人前来祝寿,包括船帮里的50多条汉子在内,流水席开了28桌。酒宴上船夫水手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猜拳行令,热闹得把整个白驹村都抬了起来。但泰昌公并没有放开饮酒,他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一条泡在木桶里的汉子,中途还进过房中几次——尽管他一生中这类事情见得多了,早料到此招定会灵验。

村人们在酒足饭饱后都陆续散去了,只有船帮汉子却仍然在猜拳行令中:

“一根篙子插到底呀!两片桨叶挽狂澜啦!”

“桅杆笔直指青天呀!布帆蔸风船向前啦!”

……

船古佬们正在你一句他一句行着洒令,身后却传忽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根纤缆众人拉呀!拉直河流拉直岸啦!”

众人回头,原来是白天“捡”来的那条汉子,我爷爷的爷爷就立在他的身后。

“来来来,饮酒,饮酒!”微醺的船古佬们立时便起身相邀。

“我先敬各位恩人。”果然是条铁打铜铸的汉好汉!一连就饮下了三大碗。

那一夜,船帮伙计们直把酒饮到了月上中天,才如同脚踩波涛般晃荡而归。

第二天一早,船帮人都已经来到了停泊在孟公塘江湾的船上,那汉子也上船了,是泰昌公亲自把他领上船的,虽然满面红光如常人一般,并且捉篙弄桨掌舵照样玩得溜活,但是问题也接着来了,他从哪里来,包括姓甚名谁都给忘记了。

老族长兼船帮帮主的泰昌公,昨夜在给那汉子亲手喂老黑茶姜汤时就仔细抡过他的耳垂,察看过他的手掌纹理,“嚯,也就30吧!”泰昌公说。他是很自信从一名江湖术士那里学来的这一套本领的。而今天就是想要辨识他在船上的功夫,见状后顺口便说:“既然你们都说他是老天爷送给我祝寿的,那就叫他祝寿吧!”廖族长此言一出,“祝寿”就“扑通”一声跪下了,眼里闪着泪光说:“老帮主,您和船帮兄弟都是我祝寿的救命恩人,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交给白驹村船帮了!”泰昌公也就赶紧还礼说,“祝寿你客气了,江湖之内是一家呀!”

族长当天就从祖屋划给了祝寿两间房子安家。数日之后,船帮就又接了一趟跑汉口的长途货运,老帮主泰昌公力排众议,亲自坐镇在头船的船头上,舵柄却交给了外乡人祝寿执掌。也许是老天爷有意要成全他,那一趟长途,无论飙资江还是过洞庭,居然都出奇地顺利,比原计划还早了一天到达汉口的廖家码头……

还是在幼年时,我就曾不止一次听奶奶传古说,自那次汉口之行后,廖老族长、也就是你爷爷的爷爷又以同样的方式坐镇船头,跑了一趟去南京的长途,并且照例是顺风顺水,“嚯,这祝寿还真是白驹村船帮的福将嘛!”他在心里说。

于是我爷爷的爷爷泰昌公就打定了主意,果断退役了船帮帮主,并且几乎是以独断专行的方式把继任帮主的位置交给了被“捡”来的外姓人。船帮帮主传位是要祭河神的,相传在孟公塘北岸的孟公崖就是河神爷的天然头像——这是崩洪滩垴上的一块黑色巨崖,崖壁上被一代又一代纤夫的纤缆勒进了无数道深深浅浅的纤痕,也被竹篙的铁矛撮出了无数个篙眼。那一天风和日丽,十几艘木船一字摆开在孟公塘,老帮主一声“唉哩喂哟——”的口子声喊响,船帮人便在齐崭崭的“依哟哟——噢喂!”的应声中将帆篷拉上了桅杆,紧接着又把事先备好的祭品摆放在船头,几十条汉子一并下跪,再由老帮主将头船的舵柄交给新帮主……

江风轻抚白帆,阳光照亮船队,开阔的江面上有水鸟在嘻戏,崩洪滩的滩啸声隐隐地传来,船古佬们跪出一片黑红的脊背……但是在如此肃穆而又庄严的传位仪式中,族里还是有年长一些的人,尤其是在船帮中也有了一定影响,也想要做老大的我二爷却极度不满。“算什么东西!”这是我二爷在恨恨地嘀咕。

但这一切当然未能逃过我爷爷的爷爷如炬的目光,泰昌公是何等智慧的人物?为了不至于使这种抵触情绪继续蔓延,他接着就抛出了一个再聚人心的连环方案,那就是把一拨年长的船古佬留下来同他一起修建株溪口联珠桥,而一拨年轻人则跟随新任船帮帮主祝寿,照样驾船跑湖北汉口或江苏南京乃至重庆等地。

我奶奶传古说,后来的事实证明,老族长泰昌公的选择是明智和正确的,在新任帮主祝寿的精心安排和亲力亲为下,那些年下来,船帮不但生意更加兴旺,分红更多,而且给族上的盈利也增加了好几成。是完全可以用顺风顺水来形容的。

自从祝篙子他爷爷做了船帮帮主以后,大半生精力都倾注在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白驹村船帮。这一年祝寿36岁,是本命年,但也就是在这一年他却做成了两件大事:第一件大事是娶了我爷爷的爷爷的二孙女为妻;明眼人一看便知,老帮主这又是在给船帮也是在给整个白驹村“和亲”。他的长孙女凤花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开了先例的,因为离白驹村只有20多里的半边山上,有一股势力不小的山匪,常年打着劫富济贫的口号到村里骚扰,为首的山大王一眼就看中了族长的大孙女,并扬言说,要是廖族长愿认他这个长孙女婿,他便可以保半边山与白驹村从此相安无事。而这个匪窝子又是颇有来历的,据说还是石达开手下的一支旧部在半边山驻扎时留下来的,个个骁勇强悍,就连当地官府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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